关注欧债危机的中国人无法对希腊选举作壁上观

礁石终于擦肩而过。希腊在六周内的第二次议会选举于6月17日举行。支持国际救援计划的新民主党为第一大党，左翼激进联盟未能如愿胜出。新民主党已与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和民主左派党就组建联合政府达成原则协议。欧洲政要及金融市场都对此做出了积极回应。

关注欧债危机的中国人无法对希腊选举作壁上观。这不仅因为此次选举具有“雷曼时刻”式的严峻意义，其结果关乎欧元区的未来，因而关乎世界经济，还因为我们面对现实的演示，正可更多获知欧洲政治与民主的运作，进而理解其代价、收益和价值。

此次选举，旨在确定希腊的政治版图。在某种意义上，它又相当于希腊是否续留在欧元区的全民公决。选举前，观察家们并不乐观。过去两轮救助、一次债务减记和多轮紧缩已使希腊人饱受紧缩之苦，公众抱怨甚多。主张撕毁国际援助协议的左翼激进联盟，在民意调查中一度领先。

从历史角度来看，严重的经济危机通常会引发政治格局重组；即使在民主政治制度下，也可能带来民粹主义极端政治势力上台的结局。20世纪20年代末的经济危机就导致老牌政治势力接连倒台，为法西斯主义的崛起提供了温床。在这次希腊债务危机中，长期执政的泛希腊社会主义运动失势，激进左翼迅速壮大。这次大选结果之所以让欧洲松了一口气，就是因为主张废除此前的救助协议、反对紧缩财政的带有民粹色彩的力量暂时得到了遏制。

出现这样的结果，有两个主要因素。

一是希腊内部的力量平衡发挥了作用，民众经过数十天的愤怒和抱怨，渐渐回归理性。新民主党把这次选举称作“不是德拉克马（希腊旧货币）就是欧元，不是灾难就是增长”，就是诉诸选民面临非此即彼境况时特有的焦虑。激进左翼联盟攻击此前的欧洲救助协议，视之为“勒索”，宣称一旦获胜就会废除协议，反对采取紧缩计划。其纲领主张排外和国家本位，虽然能够煽动街头政治情绪，却也容易唤醒惨痛的历史记忆，使人们担心旧日幽灵重现。

其次，欧洲的约束起了作用。欧洲一体化进程推进有年，货币统一也走过了十年路程，希腊与欧洲的政治经济联系越来越紧密。欧洲总体上对危机中的希腊积极施以援手。希腊激进政党可能获胜，欧洲政要对此普遍感到忧虑，明里暗里施加影响。它使希腊人认识到，如果民粹势力上台，撕毁救助计划协议，希腊将无法从“三驾马车”（欧盟、欧洲央行和IMF）获得任何流动性支持，只有破产一条路。选举结果表明，欧洲的约束力是有效的。

民主政治是一连串妥协的过程。希腊大选结果来之不易，接下来也需要欧盟一方的行动。过度紧缩政策并不可行，效果也会适得其反。对于希腊获胜党派提出的适度放松紧缩、刺激经济增长的建议，“三驾马车”应予以积极回应。在欧洲主要大国中，德国要求紧缩的立场最坚定。随着法国奥朗德上台执政，默克尔-萨科齐同盟解体，德国的强硬立场失去了有力奥援，这为政策调整创造了条件。

6月28日至29日，欧洲将在布鲁塞尔召开峰会，希腊问题必为重要议程。如果欧洲不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帮助希腊度过危机，希腊获胜党派将失去政治支点，欧盟的公信力也会遭受重创。希腊经济总量在欧洲只占2%，希腊危机是对欧盟的一次“体检”。

从根本上讲，希腊今日的危机源头即在于过往当政者用透支国家未来的方式，长期迎合民众“过上好日子”的愿望。作为恶果，希腊当前面临多重困境：经济结构单一与经济增长的矛盾、福利国家体制与财政濒临崩溃的矛盾、同欧洲经济的深度融合与本国政府自主性有限的矛盾、过度分散的政党体制与高效政府之间的矛盾，满足国内支出需求与维护国家信用的矛盾，等等。今日的困局也可部分看做民主的“学费”，虽然昂贵，却有益于社会心理成熟，促进民主政体在希腊稳固根基。也应当看到，目前，希腊社会有一种非理性声音，不惜自身损伤，以退出欧元区要挟外部援助者。这在经济和政治上是行不通的，在道义上是站不住脚的。危机的最终解决只能靠希腊自身，但矛盾的解决非一日之功。

本次选举确实为希腊的前景投上了一抹亮色。虽然国内分歧仍然严重，但依目前之世情人心，全社会理性已经大幅上升。联合政府三党已商定合作框架，倘若接下来能够顺利敲定合作细节，希腊政局有望逐渐好转，国内共识有望继续扩大。否则，将重蹈上次无法组阁的结果，使希腊乃至欧洲再陷困局，走出危机的道路会更为曲折漫长。政治家负起责任有所作为已成为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