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岁的默多克走上台。会场掌声雷动。

这是2010年3月9日，阿联酋首都阿布扎比。有些意思，在阿布扎比的兄弟酋长国迪拜成功举办了六届地区传媒论坛之后，“哥哥”也热情洋溢地出场了，发起了以阿布扎比为基地的传媒峰会。峰会由一家极有经验的瑞士公司协助策划组织，相当成功。标志之一就是于开幕之际，请到默多克乘专机前来演讲。

正是这个世界上传统媒体行业生存艰难的时候。仅去年一年，就有三万名美国编辑记者失去工作。传统媒体如何转型？未来的赢利模式到底是什么？宽带、手机终端和社区网站将给传媒业带来什么前景？讨论可能很激动也很茫然。所以，人们期望看到成功者。

在这种期盼之下，默多克当然值得关注。他无疑是当今世界上最成功的传媒大亨，他创建的新闻集团净资产已经超过400亿美元，其核心业务横跨所有媒体形式，不仅有电影、电视、广播，还包括报纸、杂志、书籍出版以及数字广播，同时进入了网络新闻博客及网络社交领域。在传统媒体前景莫测的今天，默多克的成功不仅让人侧目，而且给人期望。故此，较之前些年不时惹起争议的局面，今天的默多克有机会获得更多掌声。

我一直没机会正式专访默多克，不过有几个场合，听过他参加的讨论或是演讲。他说话有澳大利亚口音，神情总是很严肃，在正式演讲时更是郑重有余，和一天后我亲睹GOOGLE主席施密特的风格大相径庭。这一次，默多克讲的是作为媒体内容供应者，意义何在，该如何创新，如何发展，让与会者听了很振奋。他还谈到了属于新闻集团产品的《阿凡达》。好几个朋友散会后谈起来，都是赞不绝口，深以为然。即如此，辑要如下：

他觉得创新无国界：以《阿凡达》为例

现在，新科技很容易令人眼花缭乱，但是新科技所笼罩的光环——正如沙漠里的太阳，也容易让人看不清真相和价值所在。在眩目的电子世界，我们往往会遗失真正的奇迹——把这些新科技带入寻常百姓家的创新能力。

这就是我今天要跟大家讨论的问题。如果没有图书、报纸、杂志，Kindle和电子书软件又有什么价值呢？如果不能收发电子邮件、不能浏览自己孩子的照片和自己最喜欢的网站，手机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没有电视剧、喜剧片、新闻和体育赛事，高清电视又有什么用呢？

答案是：没有创新的内容，这些电子设备不过是昂贵的玩物而已。

有创新禀赋的人才多受到国别限制。为充分激发创新潜能，就需要有行业愿意为此投资，培育创新土壤，并培育愿意购买和享受这些创新产品的观众市场。这就需要刺激方案。鼓励创新可以发展多元化的经济，为新兴一代创造上百万就业机会，并为阿拉伯世界的人民争取到他们应得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我强调以下几点：一是刺激机制，它会促使资金流向创新型行业；二是全球竞争，它会使当地媒体公司发展壮大；三是政府角色，在政府插手较少的社会，创新行业往往发展得最好。有了这些机制，你们就能建立起一个与你们规划的伟大首都（指阿布扎比）相称的创新行业。

先说内容。现在，提及创新内容时，人们往往不会想起中东。你们自己也经常顾盼左右，浏览其他地区的电影、电视或网站。结果，相比本土产品，你们很多人更爱看好莱坞电影或美国电视节目。

你们可以改变现状。好在以往约束人们创新潜质的地理边界已经弱化。我举个例子，一部电影《我的名字叫罕》。电影讲了“9·11”恐怖袭击之后旧金山一个穆斯林男孩的故事。这部电影上个月在阿布扎比进行了国际首映。

电影充分印证了创新行业的跨地区性。电影由一家印度公司和一家美国公司联合制作，阿布扎比参与了部分融资。故事以一个穆斯林的视角展开。影片选用印度当地影星，又吸引了中东、印度、英国和美国的大批观众。可见，没有哪个国家对创新内容具有绝对的垄断。你要能讲一个好故事，人们是会响应的。

下面我再从商业角度举个例子。我们公司目前的最大制作是《阿凡达》，正在世界各地上映。票房已经超过25亿美元，正在向30亿挺进。看过这部影片的人都知道（要是你没看，问问你孩子就知道了），《阿凡达》掀起了3D和电影动画的革命浪潮。但你们有所不知，这部片子的相当一部分内容是在新西兰制作完成的。

确实如此。每个夜晚，当洛杉矶摄影棚的灯熄灭时，惠灵顿摄影棚的同事们就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用电脑制作影片的森林环境。遥远的新西兰岛国上的一个视觉设计公司都能在技术最先进的影片中找到自己的市场定位，阿拉伯人民没有理由不能为这一飞速发展的全球化产业贡献自己的才智。

他呼吁透明的市场环境：新闻集团靠什么成功？

你们拿什么来鼓励创新行业的发展呢？显然是资金。高质量的内容是昂贵的。事实非常简单，你要制作高质量的内容，就必须鼓励资金在市场中流向创新行业。

以电视为例。电视在中东还是个新兴市场，潜力很大。要想生产高质量的电视节目，就需要一个透明的市场环境，人们能通过他们创造的价值获取相当的收益。

• 更加透明的广告市场需要一个有效的监测手段，了解观众所关注的人物和事件。广告商和内容设计者都需要明确他们的目标受众，明确他们传达的信息是否有效。否则，他们就在往黑暗里砸钱。

• 更加透明的广告市场也会鼓励媒体的买家和卖家之家的竞争。相反，不透明的市场容易被一两个公司所垄断，公司生存当然很安逸。但国家需要为这份安逸付出很高的代价，因为垄断就不能刺激金融市场中投资本土产品的资金自由流通。

广告只是金融激励手段的一部分。我们发现在世界许多地区，高质量内容产品融资的最佳方式是广告和发行收入达到平衡。所以创新行业同样需要引入新的商业机制，使公司更好地了解其客户。媒体公司与客户的关系越紧密，就越能迎合当地人的喜好，越能找准合适的技术投资项目，带给人们更好的体验。在英国、意大利、德国和印度，我们的Sky收费电视就是这么运作的。

有人说中东没有创新行业，我从不相信。创新的魅力就在于原始资料全部来源于人的大脑。只要有合理的经济刺激机制，你会看到创新型的阿拉伯企业渐渐崛起，比你们的现代化建筑更高、更快。

建立充满活力的创新行业的另一个要素是全球竞争。我们公司在全世界几乎每个媒体市场都有业务。在我足迹所到之处，有一点很清楚：越是对国际竞争开放的市场，其当地企业的竞争力就越大。

有些国家采取限制外国企业参与，保护本土企业的手段，推动本国创新产业的发展。这些限制措施有时确实挡住了我们进入那些市场的步伐，或者限制了我们的市场份额。

这些限制措施其实也缩小了那些国家的市场规模，降低了其竞争力。日本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作为一个现代化的国家，日本的创新产业颇受保护和限制。结果，日本国民得为此买单。日本经济创造的就业机会并不充分，日本——这个号称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国家，其文化也拒绝国际社会的呼声。

简而言之，创新产业的保护主义( creative protectionism )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并不亚于其他的保护主义。这种负面效应表现在：昂贵的价格、不公平的市场秩序，以及受保护的本土企业无力面对外来竞争。

相反，如果开放市场，面对竞争，本土公司就有机会挑战更强劲的对手。我曾亲眼目睹这个过程。你们中很多人可能以为新闻集团是个美国公司，因为我们的总部设在纽约。其实我们的创业地点并不在纽约。

我们在澳大利亚一个叫做阿德莱德的首府城市创业。当我把公司搬到美国时，我们仍是个小的澳洲公司。那时我们在英国有一些媒体资产，还在德克萨斯州的圣安东尼奥有份报纸。

因为开放的美国经济鼓励竞争，所以我们成功了，逐渐发展壮大。期间，我们不断将业务扩展到世界其他地区，影响力越来越大，同时也创造了成千上万个就业机会。今天，新闻集团旗下有64，000名员工，均来自不同国家，还有更多人间接地为我们提供服务。

我完全相信阿拉伯企业也能做到，能做得更多，我也相信阿布扎比会引领这一潮流。未来20年，你们的规划会把这个沙漠城市改造成一个熠熠生辉的未来都市。引进外来竞争，会唤起人们的最佳潜能，打造一个世界级的产业，与你们现有的金融和石油支柱产业相一致。

监管，柔和的监管，他说。

最后，我想谈谈自由和监管。阿布扎比是中东最现代化社会之一的首都，你们的人均GDP也位居世界前列。每天，你们的经济在增长、社会在完善、财富在增加，也在吸引全球媒体的注意力。

这种全球关注有时也会带来不便或受人排斥。以我个人的经历来说，一生中，我读过报纸对我的攻击，看过电视对我的负面报道，还看过书本中不少对我的观点或者事业的不实之词。

我认识到这种报道是现代媒体社会的一部分，我也认识到这是成功必须付出的代价。

对一个国家来说，这种代价就更大了。在那些不愿面对的新闻事实面前，可能有人采取审查制度或民事、刑事法律试图掩盖真相。不仅仅这里，还有其他地区也面临这个问题。在法国，刑事诽谤罪依然存在。长期来看，这往往事与愿违。那些扭曲媒体报道真相的市场，本意是要控制恐慌和不信任的情绪，结果反而是为这种情绪推波助澜。

诚然，每个国家、每种文化都有权利要求来本国经商的人尊重本国价值和传统。但是，这种监管如果采取比较柔和的方式( a gentle touch )，则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人的创造力在自由环境中才能迸发繁茂(Human creativity flourishes in freedom )。你们做出开放的决定，表明了你们在规划未来时对创造性给予了充分的重视，也显示了对民众的充分信心。

从默多克后来的介绍可以得知，新闻集团正在当地拓展。不仅《泰晤士报》、《华尔街日报》和道琼斯记者长驻已有经年,其旗下的Harper Collins出版社还在当地建立了分支机构,而且福克斯电视台也已经播出节目。默多克最近还投资了当地一家名为Rotana，全球最大的阿拉伯语歌曲制作商，并决定福克斯国际频道与阿布扎比twofour54媒体公司结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在此次会上，他还正式宣布，将进一步扩大合作,把香港的部分卫星频道(satellite channels )移至阿布扎比，会在当地设立新的制作基地，并将集团中东地区运营的全球在线广告业务(global online advertising network business )的总部设在阿布扎比。默多克在结束演讲时说：

尽管石油不可或缺，但这里尚未开发的创造力却是一种更珍贵的资源。在新世纪，最先进的社会将是最具创新能力的。创新激发想象，扩大就业机会，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它既清洁又具有很高价值。最重要的是，因为它植根于人的大脑，所以永不穷尽。

阿拉伯人民充满激情、智慧和活力。他们和世界其他地区的人们一样怀揣梦想，但他们也珍视传统，并以此与众不同。让社会回报他们的创造。如此，你们将为自己的蓝图赋予新的生命，在建造林荫大道和摩天大楼的同时，创造一个同样美好的未来。

（本博文同时参见财新网英文频道“Rupert Murdoch, Avatar and the Future of Media” http://english.caing.com/2010-03-12/1001259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