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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权：土地和渔权

在奥克兰漫游时，我们的汽车驶在一座傍海的山丘上，山顶上近望绿茵如毯，远眺海景似烟，有不少当地人坐在草坪或长椅上休憩。大卫指着那一大片土地说，这片土地属于当地的毛利部落。毛利人经过十余年的诉讼，通过威坦哲特别法庭裁定拿回了这块地的所有权。“但他们立即把这块地送给了奥克兰市，就是现在的这个城市公园。”他说，“他们只是要个说法，政府历史上错了，必须给他们赔偿。”

司法调查的过程总是很漫长。截止到2006年4月30日，威坦哲特别法庭目前已经接受了1315起申诉，许多申诉属合并调查和调节事件。法庭表示将在2010年之前，对所有关于历史问题的申诉调查完毕，在2012年前对所有申诉调查完毕。目前，有许多调查已经最终证明政府历史上的错误，经政府与受害人进一步谈判，政府以现金和土地对受到损害的毛利部落进行了分别赔偿。上述奥克兰城市公园案就是一例。

新西兰政府对毛利人的亏欠多数都无法获得整体性解决，惟一项例外，这就是新西兰渔业。威坦哲条约第二款显示，政府拥有一切资源的控制权，包括海洋渔权。但毛利人并不这样看。1987年，新西兰政府决定以一种新的配额制来重新分配渔权，毛利人遂起诉政府，并获法庭裁决暂时冻结了政府行动。此后，政府和毛利社团代表进行了谈判，决定将年度可用渔权的10％分配给毛利人。

维权斗争在继续。至1992年，双方达成了最终解决，毛利获得的赔偿包括新配额的20％以及1.5亿新西兰元现金赔偿。

“这是第一个、也是惟一的针对全体毛利部落的威坦哲条约解决方案。包括配额和现金，整个赔偿总值2.5亿新西兰元。”现任新西兰渔业公司CEO罗滨·哈比（Robin Hapi）告诉我。谈判的毛利人获赔后，57个毛利部落共同成立了一家威坦哲渔业委员会（Treaty of Waitangi Fisheries Commission, TWFC）。哈比先是在委员会担纲。2004年新西兰渔业公司（Altearoa Fisheries Limited, AFL）成立，他担任了CEO。

集体企业

采访哈比那天是5月3日，我们在惠灵顿的最后一天，时间很紧，一个下午有四项安排。惠灵顿位于新西兰北岛东南部的风口，有“风之都”之称。仲秋的惠灵顿，我们在劲风中疾走。

不过大卫对再度“转移战场”很有信心。“你一定会觉得这次采访很有价值。”他说。

果然，哈比给人印象深刻。他彬彬有礼，用词讲究，做事精细。他在公司的小会议室热情地接待我们，茶几上摆满了丰富的下午茶点，每个人都有份厚厚的关于公司情况介绍的介绍提纲。他一页页按提纲翻讲，情况介绍既周详又有条理。

讲完了，他告诉我，他2001年随克拉克总理访华，见过中国总理朱镕基。“克拉克总理说，哈比是毛利人。朱总理很兴奋，说，让我们来个碰鼻礼。”他高兴地回忆说。

57岁的哈比有工商管理学位，掌管过数亿资产的房地产公司，当过政府毛利事务部高级公务员，长期参加毛利人发展和维权活动。1992年谈判取得相当进展后，哈比和其他毛利谈判领袖都觉得，与其继续进行旷日持久、耗时耗力的谈判再争更多赔偿，莫若就此结束谈判，着手妥善经营到手的资产。于是，他协助建立了代表57个毛利部落利益的威坦哲渔业委员会，以确定如何在毛利人中分配到手的渔权。

委员会最初分散配置与经营渔权，后来在广泛咨询的基础上决定将分散渔权集中经营，为此于2003年向新西兰渔业部递交了新西兰渔业公司成立的报告。从委员会到一家现代企业是重大的转型过程，为此委员会先行成立新西兰渔业管理公司，设计未来企业的治理结构，进行战略策划，并且招聘专才。新西兰渔业公司最终在2004年成立。哈比被聘为第一任CEO，身居备受瞩目的商界要职。

“新西兰还有哪些毛利人担任着你这么重要的商界工作？”我禁不住有些好奇。

哈比略一沉吟，说：“我们董事会就有两个，一个是新西兰商业圆桌委员会主席罗伯特·麦克里德（Robert McLeod），一个是律师玛唐努库·马辉卡（Matanuku Mahuika），毛利律师协会前主席。”

回报：4％到8％

通过哈比的介绍，我们了解到，经过委员会和公司的经营，当年新西兰毛利人共同获赔的、总值2.5亿新西兰元的资产，目前总值在8亿新西兰元。新西兰渔业公司是新西兰56万毛利人共有的“集体企业”，实际上是个企业集团，下辖与日本合资建立的深海渔业公司，还直接拥有浅海渔业公司、快餐食品加工公司、太平洋海洋农场以及海产品加工公司。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治理结构，能够确保新西兰渔业公司股东利益最大化呢？公司资料显示，这家公司的分红权中80％由毛利部落持有，20％归威坦哲渔业委员会持股20％，但公司的控制权掌握在威坦哲渔业委员会理事会。

新西兰渔业公司有一个五名董事成立的董事会，主席就是著名毛利巨商、新西兰商业圆桌委员会主席罗伯特·麦克里德，而成员中既有毛利人也有白人，均是新西兰商界领袖级人物。

“我们每年要公布两次财务报表，要制定下一年商业计划，还要进行业绩对照。整体运作很像上市公司。”哈比告诉我。

按2004年确定的计划，新西兰渔业公司前五年的主要任务是增加收入和储备，包括收购部分配额和公司。但从2009年起，必须将税后利润的40％拿出来进行分红。哈比说，公司2007年的利润目标是2300万新西兰元，相当于4％的税后资本回报。

作为一家出口为主的公司，新西兰渔业当前的经营困难至少在宏观层面很清楚，包括新西兰元大幅升值，利息偏高。讨论起此事，哈比还强调了越来越多的环境保护措施给捕渔业增加了大量成本，以及非法捕捞引致的整体渔权资产贬值。不过，公司的经营目标是“2009年以前实现资本回报8％ ”，哈比仍然信心很足。

谁是毛利？

采访哈比和新西兰渔业，很容易让人对毛利人的地位产生更大的兴趣。不过对这个话题接触久了就会发现，所谓毛利人的定性，在当代新西兰其实已经相当复杂。

新西兰在进行人口调查时，允许混血者进行双重申报，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父亲为毛利人而母亲为欧洲白人，他可同时申报毛利人和欧洲人。调查表明，目前只有52.8％的毛利人称自己仅仅是毛利人，而有42％的毛利人同时说自己属于欧洲人。毛利人与欧洲人的通婚始于1840年《威坦哲条约》之前，长期以来鲜有隔离传统，单一毛利人其实越来越少了。

按新西兰最新人口统计，新西兰2006年12月底的毛利人总数为565329人，概称56.5万，也就是说，每七个新西兰人中有一个毛利人。毛利人的人口过去15年内增加了30％。此外，毛利人的教育和城市化程度大幅提升，目前有87%的毛利人都住在都市，而40年前，只有三分之一的毛利人是城市人。

社会总在进步，目前新西兰15岁以上毛利人的失业率是11％，比五年前降低了5％。毛利人的中等收入为20900新西兰元，而五年前是14800新西兰元。毛利就业人口中21.2％做蓝领体力工作，14％是专业人员，12.4％从事商业和技术工作，还有11.6％是经理人员。

我问哈比，你觉得毛利人在商业中有同等的就业机会吗？他说，这种情形在改进。毛利人掌握的经济事务越多，地位越高。毛利人很有企业家精神，喜欢创新。

“毛利人喜欢奋斗，”他说，“他们的教育率和犯罪率统计数字按全国平均水平可称偏负面，但也可以看到很积极的趋势，特别是毛利人的生意发展很可观。现在毛利人从商越来越多了。”

我说，那在新西兰渔业，你在招聘重要经理岗位的时候，是不是优先考虑毛利人？

哈比的回答很有趣：“我聘用最好的人，不过恰巧许多毛利人正是最好的。我们公司总裁办的九个人中有六个毛利人，公司七名高管中有三名毛利人，包括我自己。”

哈比的公司向中国出口还不很多，不过他很在意让中国知道新西兰渔业。他言而有信。我回国后，他通过大卫，发来了当年与朱镕基总理会面的照片。可惜不是两人行碰鼻礼的那张，远不如我想象得有趣，多少有点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