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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深省此案的教训,痛下改革决心,尽快建立起能够对权力实施垂直和水平制衡的健全的法治体系,寻求真正的长治久安

本周三(9月19日)晚,新华社播发了《王立军案庭审及案情始末》(下称《王案始末》)。据此文披露的法律文件、证人证言,并重读8月10日《薄谷开来、张晓军涉嫌故意杀人案庭审纪实》(下称《薄张案纪实》)及薄张案判决的相关官方报道(下称《判决报道》),可对尼尔•伍德命案有较前更完整的了解。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目前已知事实看,薄谷开来等凌驾于国法之上,滥杀无辜、嚣张狂妄的行径,已经远远超过了常人的想象,正是一场前所未见的恶势力大表演。“我国是社会主义法治国家,法律的尊严和权威不容践踏”。而他们何以能够如此猖狂地践踏法律,不能不引起再度反思(参见笔者8月14日日志谁在践踏法律尊严)。

《王案始末》与《薄张案纪实》披露的事实显示,保护薄谷开来在杀人后轻松过关的重庆警方高官,竟然是不谋而和、争先恐后地主动徇私枉法。无怪乎薄谷氏从容作案、有恃无恐。

身为重庆市公安局长的王立军成为薄谷氏帮手,原因之一是 “到重庆以后,经常去薄谷开来家”,“觉得薄谷开来对我挺不错的”。他先是在受害人尼尔·伍德抵重庆后,对其实施监控;后是在得知薄谷氏杀人之后,有意安排“与薄谷开来一家关系密切”的公安局副局长郭维国办案,并保证说“过一两个星期就好了”;事后,又专程上门送上可成为有力证据的现场录相硬盘,并以“化作青烟、驾鹤西去”的轻松词句向凶手报平安,可见其逢迎权势时用心之甚。

我们尚难知晓,2011年1月刚提拔为重庆公安局副局长的郭维国因何与薄家如此密切。不过,报道透露,这位当年的锦州市公安局治安支队长未经王立军明示,即安排三位关系密切的高级警官李阳、王鹏飞、王智参与处置,主动将这起明显的他杀案定为酒后猝死,且说服其家属不做解剖就地火化。不仅如此。郭还曾要求李、王等“销毁关键物证”及“相关证据”(《判决报道》),足见其对薄谷氏之忠诚更胜一筹;而且郭是后来王薄矛盾升级的传话人之一,更在双方矛盾公开化时得在现场,显然地位并不一般。

李阳、王鹏飞和王智,分任重庆公安局刑警大队长、技术侦察大队长和分局副局长。报道显示,他们与薄谷开来过去并无私交。仅因与郭关系密切进入处置现场,这三名高级警官便选择了充当薄氏家丁的枉法之路,其驯从之轻易令人不齿。

正因能够以多种方式直接操控警权,投靠者众多,薄谷开来等在当地的权势之大,达到了独享至尊、恣意妄为、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较之常识中的黑社会亦大有过之。

为包庇薄谷开来杀人颇费心思的王立军,在流露了对薄谷本人欲盖弥彰的“折腾”之不满情绪后,立即遭到怀疑防备,其身边的四名工作人员很快被非法审查。

目前尚不知非法审查的具体情由和结局,但显系由此事触动,王立军在春节之后的大年初六(1月28日)直接向重庆市委主要负责人反映了薄谷开来的重大作案嫌疑。而堂堂负责人在一夜思考后,于次日(1月29日)作出的反应,竟是对王既怒且斥,扇其耳光。在场目睹者包括王立军的副手郭维国。其后,王立军的公安局长职务被调整,其身边再有三名工作人员被非法审查。

应当承认,王立军在受掌掴之后,着手对薄谷开来杀人案的补充调查、证据保留,以及此后的协助复查,均属其明智之举;而他出走美国领事馆,显系被逼之策。电影中的黑社会骨干人物若与老大翻脸,往往向警方投诚。不过,王立军身在重庆,其本人昨天还是警方最高代表,此次矛盾公开化之后,走投无路,显然只能作下策之选——这是最大的制度失败。

王立军在出走之前,曾经是一名“打黑英雄”。若非掌掴事件出现,他无论命运如何,其打黑形象可能还会常驻善良的人们心中,而薄谷开来杀人案真相也难见天日。此次审讯中展示的历史真相很反讽:一方面是他与往昔在公开场合的嫉恶如仇形象大异,对谋杀嫌犯薄谷氏呵护有加,悉心包庇,不惜徇私枉法;一方面是他面对变本加厉的“黑打”威胁时无力还手,身边七人被非法审查命运难测,本人只能以出逃保命。在王立军当年的“黑打”和薄谷氏对尼尔·伍德案的枉法行为中,警权强悍无人制衡的情形令人惊悚;而在他本人面对“黑打”威胁时,紧握警权的地方政治权力关系网展露出狰狞的极权面目,只有使人加倍地惊悚,继而愤慨和无奈。

当然,中国是法治入宪的国家,依法治国已是上下共识。此次薄谷氏及王立军诸人走上被告席,真相渐显,终究体现了法治的力量;而在王立军“揭发他人重大违法犯罪线索”,从而为“有关案件查办发挥了重要作用”之后,我们也期待此系列案件审查的新展开和完成篇,深信这是对中国能否依法治国的又一次检验。着眼于长远,则应深省此案的教训,痛下改革决心,尽快建立起能够对权力实施垂直和水平制衡的健全的法治体系,寻求真正的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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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舒立

胡舒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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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传媒创办人,现任财新传媒社长,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教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兼职教授。 胡舒立为“全球联合之路”(UWW)全球理事会成员,同时担任路透采编顾问委员会委员,以及 国际新闻记者中心(ICFJ)顾问委员会委员。 胡舒立于 2016 年 5 月获颁普林斯顿大学荣誉法学博士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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